我更奋力的搬石头，我想离他更近，我想听到他的声音。
但很快，剧烈的疼痛，让我恢复些许的理智。
拿起手电筒，照照自己此刻鲜血淋淋的手。
就算我挖断自己这双手，就算我把自己变成铁锹铁铲，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。
我想起矿洞外那些人，马上停手，转身往矿洞外跑。
回去的路，比我进来的时候要好走，这可能是因为我走过一次了，也可能是因为我知道周林活着，心中多了一份力量。
让我欣喜的是，还不等我跑出矿洞，就看到江浩带着几个矿工，拎着工具已经进来了。
我看到他们心生喜悦，他们看到我更是振奋心神。
“小婉嫂子，你没事！那周林……”
“周林还活着，不过他们被困住了，咱们得快点过去，最好多叫一点人，那块塌方很大……”
“行，我知道了！”
之后江浩派一人回去报信，让外面再多进来些人，然后我们一行人往矿洞深处走。
江浩的头灯照在我的脸上手上，那血淋淋看的他一个男人都不落忍。
“小婉嫂子你回去吧，救人的事儿，交给我吧！”
“那怎么行？我男人还在里面，我咋能出去？”
“可你的手……”。
他不说我有时都是没感觉的，这一提，我看看自己这会儿血肉模糊的手，疼痛感就一下子上来了。
但我还是咬着牙摇摇头“没事，就一点皮外伤！不看到周林平安出来，我总是不放心的！”
江浩见我如此执着，也不再劝。
他比谁都清楚，在这些人里，救人欲望最强的就是我。
如果没有我冒死进来查探，到现在大家还在矿洞外。
我们很快到了塌方的地方，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对面的声音，确定那边有人，大家心情激动。
江浩一声令下，大家开始挖土搬石头，众人拾柴火焰高，比我一个人挖的时候快多了。
我们能感觉到，塌方的另一头，也在努力，不知过了多久，我们已经能听到对面说话的声音。
我清楚的听到周林的声音，那一刻，激动的热泪从眼中夺眶而出。
“周林！周林你还好吗？”
“小婉，小婉你怎么来了？快走，这里危险……”
周林是护短的，他允许自己有危险，却不想我深入险境。
“我来救你！周林，我们一起努力，一定可以出去的！”
我说完这句，另一头许久的沉默，只能听到锹镐铲动石头的声音。
我不知道，在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，周林眼角划过两行泪。
从我听到周林声音开始，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，明明已经很虚弱的身体，像是拥有无穷的力量。
我明明是个瘦弱的女子，却冲到最前面，连那些常年在矿山干活的男人都为之惊叹。
“妹子，你歇会儿吧，看你的手！”
“我没事，眼前我在村里，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儿，我可一点不输男人呢！”
“嗯，那我们这帮老爷们，也不能拉胯，大家再加把劲儿……”
不知过了多久，那片塌方的两头，终于被挖通了。
只是那口不大，人出不来，但能看到对面的情况。
我把手电照过去，映入眼帘是一个黑漆漆的脑袋。
头发是黑的脸也是黑的，五官都快看不清了，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他是我男人周林。
“周林，你没事太好了！”
“小婉……”
我们看着对方，手里的锹镐却并未停止。
眼看那洞口越来越大，可以钻过一个脑袋了，可以过来一个身子了，等挖的足够大，对面被困的矿工陆续从那里面出来。
一个两个……十几个，二十个……
这些人中，大多数人除了满脸漆黑，并没受什么伤，有几个在塌方的时候被砸到，但也没有生命危险。
外面的人不知道，周林进去营救的时候，也经历了类似的场景，他们好不容易把里面的人都救出来，却赶上这里塌方，差点把他们全埋了。
我多想马上扑到周林怀里，感受他的温度，享受他的怀抱，但现在我们必须克制，必须保证所有人安全撤离。
江浩看我满手鲜血喉咙翻滚“小婉嫂子，你先出去吧，我来负责善后！”
“不，我等周林，我要跟他一起出去！”
我的执着超乎所有人的想象，一直等到所有人安全撤离，周林最后一个出来。
那一刻，我终于能将他抱紧，他也紧紧将我拥入怀。
“周林！你没事，你没事真好！”
“小婉，我的傻小婉，你怎么这么傻，这太危险了！”
“危险我不怕，我什么都不怕，就怕失去你！”
之前几个小时，紧绷的神经，让我透支了所有力气，等自己男人出来，确定脱困了，所有透支的反噬就来了。
我说完那句话，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，瘫软的昏迷在周林的怀里。
我是被周林抱出矿洞的。
在所有人都得救之后，还发生了一件让人脊背发凉的事。
在所有人撤离不到五分钟之后，矿洞里再次一声巨响。
没人再敢进去窥探里面到底发生什么，但所有人都明白，那必然是一次剧烈的塌方，比之前每一次都更严重。
还好大家共克时艰，还好这山没崩的那么着急。
但知情的人都说，若不是我当时执意进去探查，在矿洞再次崩塌前解救被困人员，再等下去，后来的结果，大概率是几十条人命全部祭给山神。
我们出来的时候，那场雨也彻底停了。
山下的救援队清理的滑坡的泥土，救护车赶到，所有伤员都被送到县城医院。
我醒来时，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。
周林握着我的手，我能感觉到他浑身颤抖，手心里都是汗。
他还是满身泥土，因担心我而顾不上擦洗。
我睁开眼睛，伸手摸摸他的脸。
“周林……”
“小婉你醒了，你终于醒了！”
我点点头，在他的帮助之下，艰难的靠在枕头上。
说不清是在矿洞里累坏了，还是最近就是病情加重开始变得虚弱，这会儿的我感觉自己弱的像一摊泥，连说话都没什么气力。
可看到周林完好无损站在我面前，我的心还是甜的。
我捏捏周林满是脏污，却挡不住俊朗的脸颊“看看你，满脸的土，咋不洗洗啊！”
周林莫名的两眼泛红，上前一把将我抱在怀里。
“小婉，你好傻，你怎么那么傻！你知道出事的矿洞有危险吗？你知道我们差点就……”
“知道啊！可越是知道，我就越得进去啊，我男人在里面，我怎么能安心在外面待着，就算……就算是死，我也想离你近一点！”
“傻瓜，小婉你这个傻姑娘，不许这样，以后不许这样……”
周林说着说着，抱我更紧，我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颤抖，我的肩膀上也被他的泪水浸湿。
我知道他哭了，我也哭，那是劫后余生幸福的泪，也是危机之后对生命的敬畏。
我离死亡从不遥远，但这次矿难，却让我提前感受了死亡的气息。
那比我想象中更可怕，而比死亡更可怕的，是与爱人生离死别。
若未经历生死考验，谁又有底气说，可以为了对方不顾一切。
但那一天，我有了那种感觉，在我得知周林遭遇死亡危机的时候，我想的不是自己的生死，而是即便他死，也要追随。
那周林呢？
是否同样的情况，他也跟我一样的选择？
我的内心是矛盾的，我希望他像我爱他一样爱我，但我更怕他像我爱他一样不顾生死。
我终究是个命不久矣的女人，我或许连24岁的春暖花开都看不到，可他还那么年轻，他的人生还很长很长。
都说病人心娇，我也一样。
也不知哪来的委屈，就再一次扑到周林怀里。
周林抱着我，吻着我的头发。
其实这会儿我俩都挺狼狈的，头发上全是灰土，脸上也早就没的人样。
可我们就是谁也不嫌弃谁，抱着抱着就亲上了，连灰都吃进了嘴里，也不肯松口。
这一吻注定是混着泥土有点牙碜，可我跟周林却像是品着蜜糖难舍难分。
若不是医生护士敲门，我俩还得多腻一会儿。
矿难送来不少伤患，县医院的大夫手里没急诊的也都被调到这一层。
让我惊讶的是，那医生我认识，而因我这张辨识度很高的脸，那医生显然也一眼认出了我。
他知道我的病情，我马上给那医生使眼色要他不要多说。
他心领神会，只说了我面上皮外伤，当着周林的面没说别的。
之后我找借口说自己饿了，让周林去给我买吃的。
等到周林走了，那医生再次返回我的病房。
“唐婉！”
“嗯！您记得我！”
“当然记得！对了你的病……”
他提到那个字，我的心马上跳到了嗓子眼。
我拖着虚弱的身体，上前一把扯住大夫的手。
“请不要跟人提起我的病情好吗？”
医生眉头紧锁，叹息一声后淡淡开口“我这次过来，也是想说这件事，你现在的情况，比之前更差了，时间于你而言真的不多了，你的家人……”
我摇摇头“不，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！”
“为什么？我不知道你家里什么情况，可我刚刚看到那男人对你不错，你确定不告诉他吗？”
我苦笑摇摇头“不说了！本来也没几天了，不说就这样走完最后的日子也挺好，如果说了，他也许就走了，大夫你当可怜可怜我，不要跟他说，求你了！”
我跟大夫撒了谎，我告诉他如果周林知道我的病，会抛弃我，他可怜我，才选择帮我保守秘密。
“这……那好吧！”
“谢谢你！”
我承认我那样说对周林不公平，但比起让他知道真相痛苦，就这样幸福的活在谎言中，也许对谁都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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